烟锁楼台（二十八）
环翠是个鬼灵精，烟鸾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她没有不懂的道理。况且烟鸾的气性上来了，曾有的光芒也渐渐不收着了，这几日的身子又见好了不少，环翠跟着高兴得不行。领了命，便张罗了几个丫头们收拾了殿里的手炉就这么揣着去了坤宁殿。
坤宁殿今日也是大场面，环翠刚到了殿门口就听到了赵祯的声音，另被禁足好几日的尚娘子、俞娘子一应人等都在，就连苗娘子都带着福康公主来了。
玉阑院这么大的阵仗，向来眼观六路的徐嬷嬷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早早地便在坤宁殿门外候着了。环翠几人到时，徐嬷嬷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们几人一眼，只略笑了笑，既不不说通报，也不问什么，只挡着门，没有迎她们进去的意思。
“徐嬷嬷，劳您进去通传一声，张娘子让我们这些小的来送些东西给官家和皇后娘娘。”环翠冲着徐嬷嬷笑着扶了扶，礼数周全。
徐嬷嬷笑着接了礼：“张娘子客气了，姑娘稍等。”说完便转身进去通传。
“环翠姐姐，这徐嬷嬷是什么意思，她方才一直挡着门，是不想让我们进去吗？”环玉是个比环翠和环佩都小的丫头，第一次出门，没见过太多世面，今儿好不容易出来跟着几个姐姐来送东西，自是哪里都稀奇，哪里都要问一问。
环翠内心暗笑，点了点她的头，她虽奇怪烟鸾缘何让环玉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跟过来，可也没怪她的意思，顺嘴啐道：“你看看哪个像你这般多嘴多舌的，一会儿进去可得收些眼睛，别四处乱看，省得哪个娘子一怪罪，到时候闹着要把你眼睛挖下来，咱们可都救不了你。”
“哼，环翠姐姐就会吓人。”环玉虽然嘴上不服气，可身体却很老实，弱弱地往环佩身边靠了靠。
环佩也低声笑着，故意地将她推了推，眼神颇为嫌弃：“你可别挨着我，省得把我也累进去。”
“环佩姐姐！”环玉到底是小姑娘，方说了几句，便要哭了。
“你啊！”环佩到底和她一起来的玉阑院，还一屋住着，平时都当妹妹来疼，见她想哭，也没了法子，不着痕迹地把她往后面拉了拉：“快把眼泪收收，这是坤宁殿，可不是玉阑院，在玉阑院张娘子待咱们好，可这里可不会。不怪环翠姐姐吼你，你没见方才那嬷嬷就想给咱们立威嘛。”
“她哪里只是想立威，不过是见张娘子没来，若是张娘子来了她可没机会。”环翠当然知道徐嬷嬷的意思，坤宁殿向来待玉阑院和气，但是和气归和气，有时候该立的规矩，她们可半点都没少。
“那你说咱们还去吗？看那意思，官家和各娘子都在呢，咱们现下进去会不会不太好？”环佩问。
“有甚不好，都在才好呢，咱们还省心了，要不一会儿还得往福宁殿跑一趟。”说完，她示意环佩凑过来，“我同你说，这都是张娘子的意思，她算准了官家这会儿会在坤宁殿，你没看，她只让咱们先往坤宁殿来嘛。”
说话间，徐嬷嬷便打发了她的心腹过来唤环翠她们过去，环玉擦了擦眼泪，揣紧了怀里的手炉便随着几个姐姐往坤宁殿去。
坤宁殿比玉阑院略大些，但一应布置与玉阑院却不同，玉阑院四季如春，总是暖洋洋香喷喷的，清新得很，可坤宁殿要严肃不少，各种规格制度都很精细，屋子里还总有那么一股散都散不去的檀香。
“这是什么意思？”环玉被这股挥之不去的檀香给弄得晕晕的，只迷迷糊糊地听了环翠说话，然后边被环佩拉着行了礼，跪在了地上后便没起来，眼皮一上一下地直打架时却听到赵祯这么一句，似有怒气。
环翠惯来会说话，上前回话：“张娘子说了，天寒物躁，还望官家和皇后娘娘保重身体，玉阑院这些日子没少受官家和娘娘的恩惠，今儿也给官家和娘娘送些东西来，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赵祯的怀里本就揣了手炉，是他从福宁殿里顺手拿的，这会儿突然又多了一个手炉，顿时热气熏来，额头上渐冒出些细汗。“胡闹！”他略提了提音量，却把手里本来拿的那只手炉递给了匡生，自己抱着一个不撒手。环翠小心地看了一眼，心里憋笑，那手里的手炉不是别的，正是张娘子时常捧在手心里的，手炉的色泽都被磨得有些淡了。
“这手炉都送到这儿来，她用什么？”官家婆娑了几下手里的暖炉，怒气似乎又上了一层，“她不是前几日身子才又不爽了，怎么就不知道顾惜些，你们也是，她胡闹，你们就由着她？若不会伺候便换旁人来伺候。”
官家的怒气无缘地烧到了环翠几人身上，环翠忙不迭地跪下认错。
曹皇后见乌压压地跪了一片，倒插话来：“官家，这也是张娘子的心意，既然是张娘子的意思，她们几个也不好拂了张娘子的意啊。”
“皇后娘娘真是好心。”尚娘子本就嫉恨着曹皇后禁她的足，她觉得曹皇后是想立威，便拿她们来当练手，可她总是气不过，她觉得曹皇后不够一视同仁，真碰上玉阑院的，就知道做好人。
她说完便给俞娘子递了眼色，可俞娘子罕见地没接她的话，禁足几日，她也想明白了，在这宫里能撑几日便是几日。她也有过儿子，比起尚娘子来，她能有的都有了，宫里如今两尊佛，她何必上去自讨没趣。
没了俞娘子，领着福康公主在一旁的苗娘子才不会支应尚娘子，一时间，尚娘子孤掌难鸣，念叨了几句，被官家一瞪便不说话了。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不过是……”说到这里赵祯似想起了什么，略看了看坐在最下手的范氏，眉眼间突然蒙了上一丝尴尬，似乎还夹了几分喜悦，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生生顿在那里，不再说下去了。
赵祯后面的话却被他的女儿福康公主接起了：“爹爹，你瞧，观音姊姊手里的暖炉可真好看。”
童言无忌，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苗娘子赶忙拉住福康公主，让她不要多言。可曹皇后却笑着应她：“公主还小，看到那些鲜亮颜色，自然欢喜些，你别拘着她了。来，康儿，到嬢嬢这儿来。”
“去吧，去娘娘那儿。”苗娘子给福康公主整了整衣衫，推着她过去。
福康公主一小人，小碎步地跑过去，曹皇后欣喜地给她递了个瓜葛，瞧着她吃了一会儿，给她擦了擦嘴：“康儿喜欢那手炉吗？”
“喜欢。”福康公主如实回答，那手炉的颜色很亮，且花纹雕刻的尤其漂亮，鲜却不俗，若是冬日下雪天儿拿着，配上些好看的衣裳，真是耀眼夺目。
“那咱们让范姑娘给康儿如何？”这话虽说得极自然，可意思却变了味。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任谁都听得出曹皇后话背后的意思。范氏不是福康公主的姐妹，范姑娘可不是范姊姊。
“这曹皇后这么看得起范氏啊！”尚娘子闷闷地想，眼睛不自觉地对上了范氏一眼，却见这小姑娘年纪尚小，却有些媚姿，别看她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像个小白兔一样，却如一朵水莲花一样，娇羞妩媚。眉目间似蹙未蹙，忧愁似的倒给她冲淡了些媚态，显得有些雅致。
尚娘子看着看着，后脊背有些发凉，她又略看了看赵祯和曹皇后。曹皇后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而赵祯也正看向范氏。她趁人不注意朝天翻了翻白眼，心里想着“真是见一个爱一个，果然好色。”
赵祯确实看重人的长相，若说那晚他第一次见到略长大些的范氏，心里也着实惊艳了一把，可这会儿却没那些心思。他怀里揣着玉阑院送来的手炉，不觉得心里也被熏得暖暖的。见范氏低眉坐在那儿，却总透过那手炉忆起烟鸾那日晚风中相送的情景。
那日的烟鸾还略带了些病态，他不忍她操劳，便和她说了会儿话就要回福宁殿去，烟鸾送他到殿门口，俩人又执手说了一会儿话，一时间难舍难分。若不是晚间风又大了些，他怕烟鸾又着了病气，真是一时一会儿都不想撒开她的手。
烟鸾鼻尖红红的，眼睛亮亮地，眉目微蹙，像个受惊的小鹿，惹得他心里涟漪无数。
“官家要不便留在这里吧，烟鸾不累，官家还是留下来吧。”
赵祯迟疑了一会儿，定了定，落下了深深的一吻。惹得跟过来的环翠和匡生闭着眼睛，环翠更大胆些，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官家也真是，想留下便留下呗，怎么这几日天天闹着要回福宁殿。”
匡生听到了那句嘟囔，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心里却腹诽了一句：“怕自己忍不住呗。”
“罢了，我还是回去。”长长的深吻结束，官家深吸一口气。
烟鸾给了他一个手炉，他却又揣到烟鸾怀里：“我不冷，你拿着，别冻着。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两人依依惜别。
想起烟鸾，赵祯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神情也舒展了些，唤了环翠她们起来，便叫来福康公主，“康儿，来到爹爹这儿。”
福康公主很亲昵赵祯，听话地就过去，赵祯将她环在怀里，手里的手炉却不放，怕烫着她，特意拿远了些。
“康儿，喜欢那手炉吗？”
“康儿喜欢。”
“那咱们和张娘子说说，让她把手炉给咱们好不好。”
“好。”徽柔甜甜地应着。
“环翠，去，领了福康公主去玉阑院，让她问问张娘子，看这手炉是给还是不给。”
“官家？”曹皇后像是故意地问，略有些惊，但看着又不像。
“匡生，去把你手里的手炉给范氏送去，那原是她的爱物，咱们不能夺人所爱。”
“好嘞。”
匡生笑着把手炉还给了范氏，范氏惊了惊，抬头看了看曹皇后，见她这会儿子倒神色如常，便极为尴尬地接了手炉，又讪讪地把手里的玉阑院拿过来的手炉放在了一旁。
“走吧。”赵祯拉着福康公主要走。
“爹爹，咱们去哪儿？”福康公主有些兴奋。
赵祯捏了捏她的小脸，低下头和她说话：“咱们啊，去玉阑院去，找张娘子讨要讨要那个手炉可好。”
“好啊！”福康公主拍着小手，对她的母妃挤了挤眼，跟着赵祯活蹦乱跳地就往外跑。
苗娘子一时有些惶恐，看了看还在上首坐着的曹皇后，没吱声。匡生极为麻利地从范氏身边拿了方才放下的手炉，招呼了环翠几人，跟着浩浩汤汤地也走了。
坤宁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尚娘子冷哼了一声。
“都散了吧。”却听坐在上首的曹皇后带笑说。
三次元的任务还没完成，先来一更，希望大家看的欢喜哈。
评论(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