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笔墨（六）
小娘子自然是诓齐衡的，这京城名流圈的马球场她还真是没去过。转眼间就到了后日，一大早小娘子就兴奋地爬起来，招呼燕云去翻出自己的骑马装来，左试一件，右试一件，扰得齐衡也不得睡。齐衡对她抱怨了几句，她倒是很有理由，强词夺理说自己都蹑手蹑脚了，只怪齐衡觉浅，怨不得她。早早地吃过早饭，便来了前厅与父母问安、叙话。在父母面前小丫头表现尚好，乖乖巧巧的，惹人怜爱。也引得母亲拉着她多说了好几句。齐衡看她忍得辛苦，也不来相帮，闲情逸致地呷着茶，不时地冲着小娘子假笑一会儿。好不容挨到了出发时刻，小娘子一面应着母亲的嘱咐，一面强压住内心的欢喜上了马车。马车上，小丫头可算舒展了，一刻也不能消停，拉着齐衡问东问西，一会儿问他马球场是什么样的，一会儿又问他会有多少人了，甚至连这马球场午间的伙食啊，茅房的位置都要问个遍。其实齐衡对这马球场也不算多熟悉了，年少时还曾参加过几场，后来又有了那档子事儿，自己也就鲜少参与了。这马球场上的事儿对他来说还真不算好的回忆，但齐衡疼爱娇妻，不愿扫小娘子兴致，就挑些无关紧要的，能答的上来的答上个一两句。
小娘子也是聪慧，一下子就听出了齐衡的应付之意。“相公是不是不愿意去马球会，怎么什么都不愿告予我。”
齐衡看着小娘子一脸的怒气，宠溺地把她额间两缕乱发抚平，温柔地说“看来是我太过骄纵你了，这么容易就生气。我若是不愿意去作甚要应下那帖子。”
“我哪有生气，不过是问你两句，相公就不乐意了，还怪我的不是，那当时是谁说的要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的，现在又是谁给我气受的。”这小丫头口齿伶俐，聪慧敏捷，即使是在朝堂上能以一己之力舌战群儒的齐小公爷到了她的面前也只有吃瘪的份儿。
“是，是，是，是为夫的不是。不过你问的问题我也着实不知道啊，不瞒你说，我也是好久都没打过马球了。”
“相公你不去参加，是不是马球打得不好？”
小丫头脱口而出的话让齐衡很生气，这小丫头越来越没法没天了，竟当着他的面瞧不上他了。他放开小娘子，故意掀起帘来望向窗外，任小娘子怎么叫都不理她。“相公，相公”小娘子叫的一声比一声甜美，一声比一声柔软，后来见久攻不下直接搂住齐衡的臂膀，头枕在肩膀上，略带委屈地说“相公是文臣嘛，所以马上功夫自然会……会弱一些！你看当朝的一些文臣不都是……”
“文臣怎么了，文臣就一定弱不禁风？我们所学的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这射就是武功夫。马球不过是游戏而已，对我们又有什么难。”齐衡哪里让小娘子说完，心急火燎地就上来说教。小娘子装作似懂非懂的点头，又说了好一会儿好话，才把齐衡给哄了过来。燕云和不为在马车外跟着，听着车厢内的响动不时地咬上一两句耳朵，也是笑闹不断。这一路上，齐家马车所经之处均是一片欢声笑语，街上的行人也纷纷注目，投以羡慕的眼光。
下了马车，小娘子轻快地招来燕云问她刚和不为说笑些什么，可主仆二人还没对上话，齐衡就一把拉住小娘子的手直向马球场走去。一路上齐衡又开始念念叨叨，吓唬小娘子说这马球场虽是纵乐游戏之所，可到底京城显贵云集，还是要拿出她齐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气势。又叮嘱她切勿贪玩，要时刻保持礼数。小娘子当然知道齐衡骗人，这都到马球场了难不成打起马球来也要保持礼数，追球、抢球的时候还要互相作揖？小娘子想想那场面都觉得可笑，可看着自家相公说得起劲，她又不好当面反驳，就任由齐衡拉着，跟在后面学着齐衡说话的样子，对着燕云、不为演了起来。齐衡见小娘子不答话，转头去看，却只看到小娘子向他扬起大大的笑脸。齐衡无奈，又紧了紧手上的动作，将新妇牵到他跟前，两人并肩前行。不为和燕云跟在二人后面只觉得好笑，燕云小声嘀咕“这小公爷还让我们家姑娘讲礼数，可他这牵着走又像什么样子。”
齐衡和杨徽萱的到来掀起了马球场上不小的高潮，大家都齐齐地向他们望去。其实齐衡夫妇来得是有些迟了，这边的好多人都等不及了，眼巴巴地盼着他们来。对于他们而言，这不仅是曾经名满京城的贵公子齐衡在家道中兴后的再次亮相，也是他家新妇的初登场。而且这新妇还是庆宁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听说自小在宫中教养，庆宁长公主一家也是向来低调，甚少与人交际往来，以至于这里面有好些人虽身份高贵，但也还是第一次见着齐家小娘子。吴大娘子见齐衡一家来了，赶忙迎了上去，状似亲切地拉着新妇的手聊了好一阵子，恨不得把新妇夸上天。别看小娘子对齐衡胡搅蛮缠，可对着外人她也是训练有素的。简单又不显客套地回应了几句吴大娘子的夸赞，一一与一些长辈、世交见了面、问了好，便随着齐衡坐到自家帷帐处。一路上齐衡拉着小娘子的手都未曾松开，惹得众人小声议论，好多年轻的姑娘们都羡慕这小娘子，说她命好嫁给了这名满京都的美男子齐衡，还让这齐小公爷如此疼爱。一些已结了婚的妇人围坐在一起讨论起他们二人来也是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遑然不顾她们丈夫的怒目。顾廷烨和盛明兰刚结束了一场马球，两人立马而视，顾廷烨说“想不到这小公爷竟被这小丫头治的服服帖帖的。你看那齐衡，刚一坐下，就让不为准备吃食了。看那食物不像是他平日爱吃的，全是这酸枣一类的小食，准是那小丫头的喜好。”听着顾廷烨这么说，明兰顺眼瞧着，只见那小娘子在帘子后面状似端庄地吃着小食，风吹帘动时分明能看到她与齐衡说着什么，即使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对着齐衡也丝毫不掩饰，齐衡更是不时地为这小娘子添茶舀汤，冷不丁地还用手戳一戳新妇的额头。若不是亲眼所见，明兰是不敢相信的。毕竟早些年齐衡对申氏的态度在整个京城都不是秘密，大家都说他们纵使举案齐眉但到底意难平。可这小娘子嫁予齐衡不过才数月光景可却让齐衡娇宠如斯，这着实令人艳羡。明兰眼瞧着齐衡的舒朗的笑容，恍似看到了年少时的齐衡，那端着个瓷娃娃，小心翼翼又满心期待地让她叫他一声元若哥哥的齐衡。“是啊，确实是宠。”明兰应着她的丈夫。
小娘子吃着齐衡早就备好的酸枣和核桃酥，眼睛细细地扫了一圈外间的马球场，看到好玩的地方还和齐衡说上个一两句。见她说这么多话，齐衡生怕她噎着，哪里顾得上看什么马球场，只是盯着她让她吃东西时不要说话。因是刚刚入秋，天气多少还有些燥热，马球场又在旷野外，吴大娘子怕大家燥热，很是体贴地给每家都准备了冰雪冷元子和凉水荔枝膏。坐了这么久，小娘子见齐衡并没有上场打球的意思，她在帐内早就待得不耐烦了，好不容易等来了冰饮，连连吃了两三碗都没过瘾。还要伸手去拿，却被齐衡的一计瞪眼给盯了回去。见小娘子讪讪地收回了手，齐衡温柔地让不为把冷饮撤了，哄着小娘子不再让她吃下去，说是日仄天凉，省得晚间回去闹肚子。
“相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打马球啊？”冰饮吃不得了，小娘子想着总可以去打马球了吧。
“急什么，先看一会儿别人怎么打再说。”小公爷并不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别人打球有什么好看的！”小娘子虽是第一次来永昌伯爵府的京郊马球场，可看了一会儿也就知道了大概，这马球场的规矩和她小时常去玩儿的内廷御用马球场布局并无二致，不过少了一些皇家器物，旌旗什么的。也就赏玩方式奇特点，这边每打一局前吴大娘子都会拿出个彩头，这彩头一般是金钗、玉器、玳瑁之类的，要不就是一些古玩字画，用这些对胜利者进行嘉奖。而她们当时玩的没什么彩头一说，不过就是让皇室宗亲乐上一乐，打得好的兴许会得到官家的嘉奖，可能这就是这边说的彩头。
“就你那猴急的性格想必刚一上场就得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你难道没听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枉你还读了这些年的书，这小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齐衡很喜欢点小娘子的额头，看着小娘子向后倒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好玩。
小娘子才不要听齐衡的大道理，她见帐前无人也学着其他家的主母、姑娘们上前观战，远远地看到顾侯和他的夫人正在对战城北礼部侍郎王家兄妹。离这局结束还有一球，目前局势顾侯领先，若是他能先下这一球必能锁定战局。顾侯的骑射、马球功夫小娘子是见过的，她一点都不担心顾侯的赛场处境，她看着他行云流水地一计挥杆，又纵马侧奔，撞了来阻挠他的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他的夫人也不是吃素的，顺着球的方向一路狂奔，说时迟那时快，杆就打在了球上。两人在球场上精妙配合，让王家兄妹占不到半点便宜。球顺着明兰的追打直奔球口而去，顾家夫妇又胜一局，赢得了众人阵阵掌声。
“她打的真好！”小娘子由衷赞赏明兰的球技。
“你说谁？”齐衡也上前与她一同观看。
“什么谁呀，你的。元若，快让你家小娘子下场打上一局，这些个人天天都养尊处优的，锦衣好酒的供着，哪里有半点威风，和他们打没个意思。”顾廷烨骑马而来，打断了夫妻俩的闲聊，诚邀小娘子上场打球。明兰也牵马跟过来，双方互问了安。
顾廷烨这一举动倒把刚还在球场上的目光再次吸引到齐家这边，一些好事者也纷纷跳出来叫嚷，让齐衡上场打球。这里面不乏一些姑娘的声音，她们大概是齐衡的倾慕者，见齐家迟迟不上场来，想着必是那小娘子家教森严，对这马球之事不甚了解，也想借此机会让这小娘子出出丑，增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兰听出了大家的意思，有些为难地看着齐衡和杨徽萱，刚要替他们说一两句话却被顾廷烨给拦下了。齐衡也觉得无妨，爽快地答应了。不为、燕云替夫妻二人换上衣服，两人便纵马来到球场。齐衡的马上风姿众人是见过的，这次又见着实让一些人惊奇赞叹。他一身玄色骑马装，风度翩翩地骑在马上，更见那浩然之气。想他历经了几次家庭变故，却依然未改这满身的赤诚之气，说不羡慕是假，说惊奇神往是真。与这芝兰玉树的齐衡相比，他家小娘子也毫不逊色，一身朱红色骑马装，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显得极为利落干脆。小娘子微微昂首，御马的动作极其娴熟，一看就有幼时的功底。一双晶莹透亮的大眼睛好似有光，眼角吊起笑容，时不时莞尔一笑，让人移不开眼来。双方先按照新规矩在马场来回跑上了一圈以熟悉场地，众人见着小娘子的骑术惊人，一骑绝尘不说，连那顾廷烨、齐衡都不遑多让，骑在马上的身姿更是英姿飒爽。齐衡也是第一次看小娘子骑马，他虽早就听闻小丫头的骑射功夫甚好，可这亲眼所见也让他震撼了许久。他心里想着可不能让这小丫头给小看了去，提起精神铆足了劲骑马追来。
“小丫头，你这骑术见长啊！”顾廷烨勒马停下，冲着杨徽萱喊话。
“顾二叔，我都长大了，这骑术能不见长嘛，您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呢！”小丫头不知道何时对顾廷烨改了称呼，不再顾家二哥的叫来叫去，而是随着齐衡的习惯端端正正地叫上一句顾二叔，这让齐衡很是开心。
“呦，这都叫上我顾二叔了。”顾廷烨颇有些调侃，痞痞地看着齐衡和杨徽萱。见这小丫头只顾着笑也不答话，他倒显得有些没意思，只得向齐衡说道“你小子，有福气”，就又纵马去接应明兰。
双方很快跑完了一圈，马球比赛也就正式开始了。开打后，小娘子的表现又惊艳了全场，这上等的骑术不说，就连这打马球的技术也是稳稳当当，挑不出一处不足来。还有那运球时的沉稳，接球时的果断，打球时的力度都是一等一的好。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几番下来，齐衡和杨徽萱已经进了不少的球了。顾家的技术也是毋庸置疑的，看他们两家打球着实酣畅淋漓，倒像是看神仙打架。不过，顾家夫妇的球技众人见了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齐衡的打法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所以在众人眼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这看起来娇小可人的小娘子。小娘子打球的样子极稳极准，可就算这样也不觉得她鲁莽壮硕，俯身、扬杆几个动作挥洒自如不说，人在马上也活泼灵动。吴大娘子看着这小娘子不觉得赞叹她“玉铵初跨柳腰柔”，她的小儿子梁晗也是对这小娘子频频侧目，让一旁侍立的墨兰气的直跺脚，可又做不得声。小娘子每每进球，一些男性看客也毫不顾忌地拍手叫好，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齐衡见此情景还是有些烦扰，但见小娘子洒脱大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帮小娘子赢下这局。
这球打了一局又一局，战况依然焦灼。可明兰毕竟是生产过两胎的人，到了后半场，她的气力多少有些跟不上，又过了一会儿，球场上的局势就很分明了。齐衡和他的小娘子配合默契，顾家夫妇渐渐落了下乘。比赛最终以齐家的胜出结束，在香快要燃尽时分，小娘子回旋勒马，见球偏离了既定轨道朝着马的内侧滑过，她使出一手倒挂金钩，翻身接球，又挥杆一打，笔走龙蛇，流畅地将球甩入球洞。只听着球击打了锣鼓发出响亮的一声，监判官的声音也适时响起，“香燃尽，齐国公府胜！”众人一片欢呼。
齐衡怕小娘子累了，先下了马，来到小娘子马前扶着她下了马。小娘子也不拒绝齐衡，给尽了丈夫脸面。见顾廷烨一家走来，她也客气地将彩头送予明兰，说感谢顾二婶相让，要不是先前他们已打了好几局，费了些体力，这比赛还说不准谁输谁赢呢。又说这玳瑁颜色极衬明兰，自己和齐衡上场本就是为了赢这彩头给顾家婶婶，不曾想竟和二叔、婶婶打了擂台，也是赶巧。还想着必然要赢下这场，才好讨了好彩头送予婶婶。让明兰权当是小辈的见礼，莫要嫌弃。一席话说得极为漂亮，既照顾了顾侯一家，送彩头也送得很高明。齐家是赢了，顾侯一家是输了，可谁也没低了身份去。吴大娘子见两厢和美，彩头也已送了出去，很有眼力劲儿地拉了齐衡和新妇的手，宣布他们的胜利。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打得好，萱儿，这是第几次看你打球了？”忽然一计慵懒浑厚的男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球场这边的阵阵欢腾。
周末连更，且更的肥一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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