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小可爱

时光笔墨(汴京篇)

内间还在等着把留针拔去,外间的小曲却早就不见了踪影。当时唤郑稳婆时,小喜慌慌张张地被留在了内间,小郡王也疏忽了,是她去叫的郑稳婆。原先她以为这一老婆子可能与杨徽萱有什么渊源,赵旭把她宝贝似的供着,想是这姑娘的奶娘,把她找来无非是想让这姑娘高兴高兴。可几日下来,这婆子除了在后院好吃好喝地被人招呼着,却从未踏入前院一步。虽说这床上的姑娘病的不轻,但也是有几日大好的,怎得不见原来的故人前去相见?尤其是这次她前去领那婆子来,这婆子竞对小娘子的毫不熟悉,她称呼一声杨姑娘,这婆子竟半天才反应过来,走在路上还说自己年纪大了记性差,差点没记住这姑娘的姓氏,让她勿怪,这让她很是生疑。

 

小喜是赵旭的人不假,可小曲却是被陆佳宁安排进来的陆家人。当时赵旭去安置城郊的别致小院,千挑万选了几个信得过得的人,这个小院被他打点得滴水不漏。可人都有癖好,守门的王师傅是个好酒的人,酒后最爱胡说八道。陆佳宁吩咐曾与他交好的几人找他喝酒,酒醉之后撬出来不少内情。虽说有真有假,可陆佳宁仔细一琢磨也凑出个七七八八。她寻来她哥哥帮手,找来了小曲这样一个出身简单,被赵旭救助过,又与他们陆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安插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了赵旭的查验。

 

小曲是个麻利人,她是陆家沾亲带故的远房表亲,家道中落,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被陆家大公子给带来了出来,一心想着被陆家提拔,若能进陆家的门,就算是当个侍妾也好,再不济做个大丫头她也心甘情愿。陆家大公子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活计,她想着许是对她的试探,便当起内应来极为用心,但凡是听到的猜到的,有一说一,一字不漏地全说给了陆佳宁听。

 

“咳咳……你说什么?”陆佳宁正在喝茶,听小曲这么一说,差点没被茶水给噎着。

 

小曲紧张地点了点头,“起先我没见过那婆子,本以为就是个粗使下人,今儿个见了,我一拉她的手就觉得不对劲。我在乡下没少见这些婆子,她们的手都是这样,准儿没错。”

 

“今儿是什么日子?”陆佳宁放下茶碗,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今儿是三月初五。”小曲直接回道。

 

陆佳宁手指微动,“算算日子,她来那小院也大半个月了。”

 

“嗯,上月十五前就来了,快一个月了。”

 

陆佳宁没有接小曲的话,她坐在杉木红椅上想了一会儿,又折回到内间去写了一封信,随后出来交给小曲。“你先回去吧,在那边小心些,别让人看出来了。这封信你带给我哥哥,他看后自会明白。”

 

陆佳宁很会看人心思,她知道小曲一心扑在她哥哥身上,只想着有朝一日脱离苦海,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既然她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消息,她也得投桃报李,给人家些甜头,便借着求哥哥帮忙的由头,让她去送信,多接触接触她哥哥。小曲拿了信,一脸满足,没一会儿功夫就下去了,走时对着陆佳宁连表忠心,说要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陆佳宁当然知道这话不能全信,可她也不戳破小曲,笑着受了,一脸感动地送她出去。待她走后,她却变了脸色,算算日子,这孩子到底是谁的都说不清楚,杨徽萱有孕这件事让她有够烦的。

 

小曲回去后已经夜深,小喜卸下疲惫回到房内见她偷偷摸摸地往柜子里藏东西,身上的衣物都没来得及换下来,疑道“你出门了?这会儿才回来?”

 

“嘘!要死了,小声点。”说着小曲从怀里拿出从路上买的糖酥糕递给小喜,“喏,你爱吃的山楂味。”

 

小喜累了一天早就饿得不轻,拿起糖酥糕就心满意足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嘟囔,“你又去见情郎了?”

 

小曲换好衣服走过来捏住她肉嘟嘟的脸,“再乱说,可不让你吃了!”

 

“哼,稀罕嘛。”小喜将吃了一半的糖酥糕递到小曲怀里,坐在镜前整妆,“你个小妖精,吃饱了就开始摆架子。这大晚上的,你扑什么粉。”

 

小喜被说的气恼,她今儿累了一天,这会儿脸都肿了,一会儿还得去屋里伺候,想着怎么也不能在小郡王面前憔悴丑陋,这才上了点妆粉,遮一遮。“怎么,只许你去夜会情郎,还不许我补点粉了。”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小曲作势就要上来,谁知小喜一个闪身躲过她的撕打不说,还将她怀里的糖酥糕给抢了去,“你抓不到我,嘿嘿,糖酥糕可不能浪费。”

 

小曲看着小喜直笑,这姑娘心思说简单也简单,说深沉也深沉,她与她同住一屋,看着她天天进内间去伺候杨徽萱,可有些话就是从她嘴里撬不出。夜里想问她些什么,她不是推说累,就是神神叨叨地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是扯出她的情郎,嗔得她说不出来话。“哎,你说,这屋里那位姑娘是不是有身孕了?”

 

吃了一半的糕点在小喜嘴里没来得及咀嚼就被吐了出来,“没有,你怎么这么问?”

 

“别和我装了,你才多大啊,我比你大上快五岁了,见得东西多了。今儿我去领了那稳婆来,我一看她就知道,和我们乡下那些帮人生产的婆子一样。普通的病王太医去看就得了,着急忙慌地领了那婆子来作甚。好了,我都晓得的,你放心,我不会同旁人说的。”小曲摸了摸震惊中的小喜的头,拍拍胸脯做保。“哎,你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是不是小郡王的?我猜肯定是小郡王的,一未出的阁的姑娘,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小郡王天天夜里来看,孤男寡女的,怎么会不出事。”小曲说着就贼笑了两声,“不过这里都是小郡王的人,也不知他瞒个什么劲儿,你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我不知道!”小喜急得将糖酥糕抛向房顶,“你乱说什么!你再乱说,我便同小郡王说你会情郎的事儿!”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小曲装作害怕的样子向小喜发誓。这时一婆子来叫人,“小喜,里面唤你进去呢!”

 

“来了!”小喜答道,走时指着小曲,“你管好你的嘴,别再乱说!”

 

“怕你嘛。”小曲白了小喜一眼,见她走远,小声嘟囔,“真以为人人都心甘情愿给你的小郡王卖命啊,他救过我们一家又怎样,可他却只能让我当个端茶送水的粗使下人,什么好的都给不了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总得为我自己的生计考量。嘴长在别人身上也要管,手是不是太长了些,有本事别做这些事儿,也不会有人去说道你们。”

 

正说着,那婆子又来叫她,“小曲,去给王太医端些茶水糕点来了。”

 

“就来了!”小曲脆声应答,随即换上一脸堆笑,取了茶水故作扭捏地去茶厅送茶。

 

小曲进了茶厅就见王太医大汗淋漓地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看得出他此番医治耗费了不少精力。王太医长得清秀,人也能干,虽非大家出身,但跟着小郡王,又有医术傍身,以后的前程几乎不用愁。小曲精明,陆家大公子那边对她不冷不热,她不是没有打过王太医的主意。她曾想着进不了陆家,那么嫁个有前途的小门小户也是行得通的,最主要的是莫要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莫要再被人呼来唤去了。

 

想到此,小曲就扭动着腰肢来到王太医近前,刚想献媚拭汗,就看到王太医的胳膊下压着一张药方。小曲眼神一亮,心道,“这药方一定是治床上躺着的那位姑娘的,是不是怀孕一看便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王太医身侧,蹭着脑袋从王太医架着的臂弯里往下看,可刚了一两行,王太医就蓦地睁开双眼,严厉地瞅着她。她被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向后倒去,可王太医连扶也不扶,将药方好好收在怀里,哼地一声就绕过小曲向前走,可还没走到茶厅门口就看到小郡王赵旭翩然而至。王太医慌忙对赵旭作揖问安,赵旭掠过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小曲,默不作声,可小曲却分明看到赵旭的眼神是冷的,那股寒意,直把她看得起不来身。她挣扎地爬到赵旭近前,抓着赵旭的下摆,哭喊着“小郡王饶命,小郡王饶命,王太医他……”

 

赵旭狠狠地将小曲甩在一旁,捏着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你说王太医他怎么了?”

 

小曲被吓得哭得满脸通红,鼻涕和眼泪横飞,拼命摇头,“不,不,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奴婢觊觎王太医良久,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赵旭猛地一下松开小曲的下巴,因用力过大,小曲被甩在一旁,头正好磕在后面的椅子上,直接烂开了花。她顾不上已经伤了的额头,又趴在赵旭脚旁,求饶着,“小郡王,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是真心实意喜欢王太医啊!”

 

小曲说这话时分明注意到了小郡王的眼神变化,她见到赵旭听到这句话时眼神明显有缓色,更变本加厉地解释着“奴婢不该喜欢上王太医,可奴婢管控不了自己的心,刚看王太医流了不少汗,就情不自禁地想帮他擦一擦,谁知还是让王太医发觉了。奴婢绝没有别的心思,请小郡王看在奴婢一颗真心的份上,就饶了奴婢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就好好地伺候小郡王和王太医,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兴许是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辞起了作用,赵旭真的没有再为难她,摆了摆手便让她下去了。待小曲逃难似的跑出去,王太医刚想给赵旭解释一番,可却被赵旭打断。赵旭与他眼神对视了一会儿,俩人似有默契,王太医赶紧关上茶厅的门,等着赵旭同他说话。

 

“萱儿到底如何了,你给我句实话,这都一日了,她还迷迷糊糊的,我心里慌得很。”赵旭显然并没有将刚才的闹剧放在心上,他心里记挂着杨徽萱,旁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值得留意。

 

王太医这段时日与赵旭接触久了,将他的脾性摸清了大半。若说谁最能牵动小郡王的心神,莫过于床上躺着的那位。刚赵旭的眼神一触碰到他,他也就明白了大半,只是他不知这小郡王对那杨姑娘究竟存了何种心思。是爱而不得的挫败?还是被人拒绝后萌生的胜负欲,亦或者是那挥之不去,忘不了放不下的执念。王太医捉摸不清,可他为人办事,只管将手上的人医好便是,遂回道,“小郡王放心,杨姑娘的病情已稳住不少,今夜如果再没什么事,基本就无大碍了。”

 

“你说真的?”

 

“是真的,我刚去针时替杨姑娘诊了下脉,脉象虽仍虚弱,可却有股暗暗强力在里面升腾着,可想是杨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小郡王又时常在旁给她助益,给了她不少力量。她虽意识不清,但求生的欲望却强,撑着她竟度过了难关。”王太医一边说一边欣慰地一笑,医者父母心,他身为医者,见如此有生命活力的病人,内心也觉得极为温暖。医人最重要的是心意相通,倘若那姑娘一心求死,就算他再怎么下力去救,怕也无能为力。

 

赵旭抚掌一笑,内心的大石终于落了地。他开心地上前扶着王太医的肩膀,“这份情,我记下了,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王太医被赵旭郑重地谢过,虽心里开怀,可他却不敢邀功,慌忙跪下道,“不敢,不敢,小郡王,臣的命是您救的,医人治病,本就是分内之职,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求什么赏赐。”

 

小郡王心里舒坦,又见王太医会说话,扶他起来,大笑了几声,“你呀,就是忒谦逊了些。我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这风头过了,我替你讨一房媳妇如何?省得那些人瞎惦记。”

 

“小郡王万万使不得啊!”本是一句逗趣的话,可王太医却突然又跪下磕头。赵旭看这情景有些纳闷,便问他,“你这是作甚?”

 

王太医见纸包不住火,心一横,便道“不瞒小郡王说,我曾与邻里一姑娘青梅竹马,从小长在一处,后来村子里闹瘟疫,乡亲们走的走,逃的逃,我与那姑娘便失散了。可当时家里早就定下了娃娃亲,如今信物还在……”

 

王太医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赵旭打断了,“你不用说了,我大概也晓得了。你别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玩笑而已。你们何时失散的?对那姑娘的名讳可还记得,我这次欠你一份大情,就算用尽一切也会给你寻到那姑娘。”赵旭如今深陷情感旋涡,他最听不得这种两小无猜却因不可抗因素生生被拆散的故事,这不王太医还没讲完,他倒先坐不住了,看着王太医愈发可亲,恨不得引为知己。有一瞬间他似乎从王太医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多谢小郡王好意,臣感激不尽。”王太医磕头谢恩,赵旭又一次扶他起来。“快饮些茶水吃些糕点吧,茶都要凉了,今日辛苦你了。”

 

王太医笑呵呵地拿了一块赵旭递过来的油糖酥放在嘴里,还没细细嚼咽,赵旭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眼神微变,神色颇有些紧张,“都保住了?”

 

王太医将手里吃到一半的油糖酥放下,冲赵旭微微颔首,正色道“都保住了。”

 

赵旭将手腕上的佛珠串取下放在手里拨弄,听此言语,微微闭上眼睛,点了点头。“也好,也好。”

 

赵旭没接着问让王太医很奇怪,看他以往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要这孩子,可后来的举动却似乎又很犹豫。一方面他有意让小喜看顾好杨徽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甚至不惜大费周章试探小喜,可另一方面又对这孩子的存在百般在意。就算王太医对赵旭再熟悉,可这时他的心思他却捉摸不透,只得解释清楚,“那杨姑娘的求生念头很强,她虽昏迷着,可似乎对肚子里孩子也有所感应,拼着命地护着他。都说母子连心,兴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让她就算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亦能够保护她的孩子。”

 

赵旭闭着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手里的佛珠串也拨弄不停,却听他说,“既然她有意留这孩子,那便顺其自然,好好照应着,别有了闪失。”

 

“臣定当尽力。只是……”王太医不敢继续说下去。

 

赵旭缓缓睁开眼睛,“只是什么?”

 

“请小郡王恕臣失言,只是若这样下去,等杨姑娘醒来,怕就瞒不住了。杨姑娘肝火旺盛,可里子却体虚凉寒,孕中反应最为强烈,再过不了几日就该孕吐了。杨姑娘也是……生过一回胎的人,这有了孕吐,想瞒也瞒不住了。”

 

“无妨,到时候直说便是。”小郡王此时显得颇为云淡风轻,像是对这问题早有准备。他又张罗着王太医吃茶,自己也吃了一份糕点,没再说什么。

 

王太医起初还有意留心赵旭的神色,可后来看他也并无什么不妥,便也放开了心神吃起来。待二人用了些糕点又来到了小娘子的屋内。小喜在里面照看着,小娘子安详地睡在床榻上,眉目舒展了不少,脸上微微带着笑容,赵旭看此深感慰藉。他连着几日也未曾合眼,眼下突然松下了,差点有些支应不住,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王太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郡王,可要多顾念些自己的身子,别杨姑娘醒了,你却倒下了。”

 

赵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神却不离开小娘子分毫,“不妨事,别太大惊小怪了,我身体好的很,今晚是紧要关头,我得看着她。”

 

小喜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乌黑铁青的眼眶,带着哭腔说,“主子先下去歇会儿吧,我来看着姑娘便好。”

 

“就你话多。你且多留些心思在姑娘身上,若她再有什么好歹我可拿你是问。”赵旭佯装着吓唬小喜,他说话有气无力,被王太医搀扶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王太医从怀里拿出一粒养神丸给他服下,他闭目养神,三人都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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