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小可爱

时光笔墨(四)

    燕云和不为还在门外径自骄傲和嬉笑着,屋里的两位却僵持了好一会儿。小娘子刚喊出口就后悔了,一只小手慌忙从衣领上拿下来捂住嘴,只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瞧着齐衡。还是齐衡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头歪着探向“口出狂言”的小娘子,语带调戏地说“不知为夫做错了什么,小娘子要与我怎么没完……”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小娘子抢了先,说时迟那时快,嘴就被小娘子的另一只小手捂住了。“别说……”小娘子娇嗔地朝齐衡说道,一张脸憋的通红。齐衡好笑地看着小娘子,就这么与小娘子的眼睛交汇了。这是他第一次细致打量新妇的眼睛,他竟从来没发现这个小丫头的眼睛生的是这样美,亮亮闪闪的不说,最美的却是那有些微微上扬的眼角,既不显得凌厉,倒是颇有灵韵。平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扬,越发衬得小娘子古灵精怪,端起来的时候那飞扬的眼角又会让她很有气势,不怒自威。这边齐衡看的入了迷,那边可把小娘子给憋坏了,这么尴尬的场景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怎么就管不住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怎么就捂住了……夫君……的嘴。小娘子从没遇到过这样棘手的时刻,她心里盘算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在齐衡眼皮子底下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一路上环佩碰到了茶盏桌角,发出叮铃咣当的响声。


    这一跑不打紧,愣是让齐衡半天没见到人。中午平宁郡主打发人来说吃饭,齐衡想着吃饭时新妇定在,便直接就应了下来,弄得来传信儿的小厮还有些不太相信,向着他们的小公爷再三确认了下。也难怪小厮感到奇怪,齐衡是久不在饭堂吃饭的了,不是去樊楼与同僚、故交吃酒,便是推脱公务繁忙要在书房吃饭。但今日不知怎的倒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说来也奇怪,嘉城县主、申氏这两任齐衡的妻子,都是大家出身,也都见惯了各色人等,可没有一个能与自己的父母相处平和的。想也是这个原因,齐衡见不得吃饭时一家人的冷冷冰冰,这才断了一起吃饭的念头。可今日在饭桌上,齐衡却有些瞠目结舌。饭桌上,平宁郡主心疼小娘子来日辛苦,不停地给她夹菜添食,小娘子也不推脱,总是对着母亲扬起明媚的笑容,笑着让母亲也多吃。自齐衡记事以来,他的母亲最是冷若冰霜,是个十足的冷美人。可这小丫头竟然让数九寒天结了柳。只见她眉眼弯弯,笑意满满,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融开了冰冻的湖面,涌出了一池春水。齐衡见着母亲许久不笑的脸上荡开笑纹,那脸颊绽开的笑靥如一条小溪缓缓流进了她和父亲的心窝。齐衡第一次发觉母亲笑起来竟是这样美,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母亲笑应着新妇,竟真的多食了一碗饭,父亲也乐得亲自去给母亲添饭加汤,三个人别提多惬意,多和谐。见母亲今日食得多了,怕她积食不消化,齐衡好意提醒,还被母亲责怪了一番,说他不常来一起吃饭,竟不知她这几日都是这么吃的。齐衡被母亲说了几句竟让小娘子越发得意起来,趁着父亲、母亲不注意,她微微昂首,冲着齐衡得意地眨了下眼睛。可母亲一回过头,她又一副乖乖小媳妇的样子,不停地给母亲布菜,甚至给齐衡夹菜,说着什么“相公多吃”之类的可心的话。齐衡突然晃了神,这么多年来他梦中畅想的画面竟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上演,他似乎感受到明兰坐在他的身侧,正微笑着给母亲布菜,可他瞧着瞧着,明兰的影像却愈发模糊,到最后活脱脱换成了新妇巧笑盼兮的模样来。


    与新妇较量的第一回合以齐衡惨败收场。其实齐衡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儿放在以前是从不会激起他心底半分涟漪的。可这怪事奇事年年有,没曾想也会发生在以清冷著称的齐衡身上。齐衡也曾年少恣意过,可那刚刚抽绿的芭蕉还没长成就被风雨打了去,也就落得个清清冷冷凄凄来。但老树也有逢春时,那曾经的少年意气只不过是被暂时封存的火种,一旦遇着那和煦的春风,到底还是会春风吹又生。二十有七的齐衡竟会生出这小孩心性儿,早就平淡如水,无论面对多么艰难的险境都泰山崩顶面不改色的心绪也会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饭毕,齐衡去了书房,他左想右想,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打发不为去唤新妇来。可这小娘子也着实聪慧,齐衡每回唤人她都能找到正当理由搪塞过去。不是要陪母亲饭后消食散步、花园赏花了,就是要去核对账目了,总有她的说辞。新妇越不来,齐衡越来气,一连吩咐不为去叫,甚至一个时辰叫了三四回。这样传唤了三五次,新妇没唤来,倒把母亲给引来了。母亲似对齐衡很不满,竟当着不为的面教训她的儿子,说他怎么就不懂事起来,唤来唤去成什么样子。临走前还特意叮嘱齐衡不要仗着新妇老实就欺负她,给齐衡弄了一个大没脸。这样一来二去的拉锯战大概持续了一天,到了晚间,齐衡在书房兴致全无,脑海中全是小娘子的样子。她的嫣然一笑,她的娇嗔发怒一一都浮现在眼前。眼看着夜幕低垂,齐衡想那新妇必定躲无处躲,便撂下书回卧房去了。


    “姑爷今日来的这样早!”甫一进门,燕云就把他拦住了,直说新妇已经睡下了。


    齐衡略略点头打发了燕云出去。他走向床边,看着新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露出甜腻腻,软糯糯的小脸,像是一个被荷叶包裹完好的大粽子。齐衡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点一点这柔软白嫩的小脸,可凑近一看,发现这新妇竟有一头朱钗未摘,嘴上似乎还残留着未去的绛唇。齐衡哑然失笑,小骗子,真是个小骗子,这小丫头嘴里哪里有半句实话。


    齐衡在新妇旁边,故意发出大的声响,刻意咳嗽了好几声。可这伎俩如何骗得了新妇,过了片刻,新妇依旧不为所动。齐衡倒也不急,去门外吩咐不为沏上了一壶上好的大红袍,就这么坐在桌旁喝了起来。杨徽萱见齐衡半天没了动静,想着他是不是真生气出去了,可又不敢睁眼,只得假意地一睁一闭,偷偷地去看齐衡。可刚刚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齐衡的那张精致的脸庞就映在了她的眼前,饱满的额头,如朗月入怀的眼睛,浅笑着。“啊”,新妇唬了一跳,她怎么都没料到齐衡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鞋袜一脱,直接合衣躺在了小娘子身旁。小娘子看自己漏了陷,心一横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齐衡用胳膊轻轻地碰着小娘子,“你没睡着,别躲了。”


  “我睡着了。”小娘子当然不能认输,多丢人啊。


  “可笑,睡着了还能说话。” 


  “是你梦魇了。”


  “那是我睡着了?”


   “嗯。”

    齐衡心里暗笑,这小娘子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起话来,可那眼睛愣是不睁开。齐衡想着这小娘子倔强起来可真的太可爱了,五头驴都拉不回来。


  “看样子你在母亲面前全是装的,我看啊,你就是个小无赖,哪里有半分女儿模样。”


  “怎么就没有了?”和齐衡相比,小娘子还是小孩子,激得久了,里子里的劲儿就遮不住了。杨徽萱再也忍不住了,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齐衡这才发现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的脱下。想想也知道,还不是得了消息,或是听了脚步声,知道自己要来了,这才演上了这么一出。


    齐衡收起玩闹的心思,坐起来轻扶着小娘子的肩膀,略带心疼地说“我很感谢你让我母亲那样快乐,你不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我母亲笑了。这几日我看着你忙前忙后的,也知你的辛苦。你的祖母把你养得这样好,又把这么好的你交给了我,母亲让你料理家业我很放心,也知你应付得来。可是我们已是夫妻,若是你在我面前也那般遮遮掩掩,装腔作势,你演着不难受,我看着也别扭。”


    “我……”听此言语,新妇满心的委屈,这齐衡怎就不知道她的难处,她作为人家的媳妇,若是不拿起架子来,这外面京城显贵圈的风霜刀剑又如何应付得起。


    齐衡见小娘子委屈,豆大的眼睛里溢满泪水,他见不得小娘子伤心难过,赶忙接了话头。“你不必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就做你自己就好,若是我的妻子在我面前还不能松弛下来,我这个做男人的,为人丈夫的又有何用”齐衡一边说,一边帮小娘子擦脸上的泪水。“你不用怕我,你怎么和你祖母、父亲、母亲相处,就怎么和我相处便好。我们是夫妻不是嘛。夫妻是什么,是结了同心锁,磕过头拜过天地的,若还不能坦诚相见,又如何携手一生呢!”齐衡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与其说是说予小娘子,毋宁说也是说予自己。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是了,面前的新妇是他的妻,是他要携手共渡一生的人。齐衡这话不曾说予为他生儿育女的申氏,更不曾说予逼他就范的嘉城县主,他对她们顶多是以礼相待,可他不想这么对待杨徽萱。他想着这是个好姑娘,他不想委屈了她,既然做不到爱之深切,倒不如亲密处之。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小娘子已经悄悄在他的心理种下了情根。


    小娘子还是第一次听齐衡予她说这么多,新婚夜齐衡喝的醉醺醺的,来了屋子掀了盖头,就嘱咐她快些歇息。她嫁过来前虽听过嬷嬷讲过夫妻之事,可毕竟是小姑娘,面子多少有些薄,丈夫不主动,她一个小姑娘又敢做些什么。后来几日丈夫也是冷冷清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原道竟嫁了个冷淡之人,本就有些失望,可骨子里也是要强,倒生出了抗衡之意来。想着既然你无情,我也就冷冷淡淡的,不抱什么指望。因为没了希望,也就不会伤心了。可自打回宁归来,齐衡像是变了个人,总是盯着她看。他一个男子不羞不臊地盯着人家看,把这小姑娘弄的倒是从没有的慌张。在她的心里齐衡是个怪人,可自己每每布好防线,把自己伪装好,却总是在他面前没来由的露怯、慌张。她越不想让齐衡看到她真实的自己,可却暴露得越充分。自小长到这么大,她事事要强,从没有败阵于人前,就连那被全家上下偏宠的小弟都不得不服她,天天“长姐长,长姐短”像个小跟班儿似的地跟在她身后。也许是奇缘吧,今生偏又遇着了这个古古怪怪的齐衡,连带着她也古古怪怪起来。


    想到这里,小娘子就哭得愈来愈痛了。“罢了,罢了,你快别哭了,原是我的不对,不该招你的。”见新妇梨花带雨的小模样,齐衡没了法子,只得赔了不是。新妇倒似没听见,依旧不管不顾地哭起来。齐衡见小娘子哭的厉害,一时手足无措,他活到现在可还没见哪个姑娘哭的这样真实,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齐衡是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这样伤心,哭坏了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齐衡发现他越劝,小娘子哭的越凶,最后干脆一股脑儿投入了他的怀中。他轻轻抚拍着小娘子的后背,一会儿摸摸她的圆圆的后脑勺,给她安慰。安慰这小娘子倒也不累,只是苦了这新换的衣裳,这般哭下来,必然是黏黏糊糊,不堪入目的。


    小娘子哭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齐衡低头俯看,发现小娘子竟在他怀里睡着了。齐衡哑然失笑,这小娘子惯是会找地方。前日虽已打春,可都说春寒料峭,这夜里依旧是有些凉寒,齐衡怕小娘子招了风,轻轻地将小娘子放平,为他掖好被角。自己悄悄地离开内屋,找了不为来换下被小娘子哭脏的衣服,再静静地回到床上躺下。夜晚的齐府静的只剩下更漏的声音,一滴接着一滴。齐衡小心地扭转过身子对着小娘子,他突然发觉小娘子长得像汤圆,好像哪里都圆圆的。他的手不自觉地描画着新妇的眉眼,突然额头上一计吃痛。原来是被那小娘子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头上。“睡着了还不老实。”齐衡无奈,见小娘子还有动作,赶忙用一只手撑开与新妇的距离,另一只手抚着吃痛的额头。可这睡熟的小人儿却浑然不知,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叫你欺负我!”


  “真是败给你了!”齐衡笑着放平小娘子张牙舞爪的臂膀,欲转身不看新妇。可这小娘子却没打算放过他,一把搂住齐衡,头也乖巧地埋在齐衡的臂弯里。嘴里哼唧了一句,虽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十分响亮。那小娘子分明说着“齐衡是个怪人!”



俩人在互相磨合试探相知的阶段,还没有圆房。其实齐衡掀了盖头时对小娘子就有了点意思,但齐衡心里不自知。没感情倒可以传宗接代,稍稍有了感情就不一样,他现如今别别扭扭的,得需要个契机正视自己。这章就已经开始了,下一章再加一剂催化剂,这好事就成了。俩人就可以和和美美把家回了。说好了两更,可能没办法了,不过多更了一些。预告一下,下一章齐衡要遇到个什么人了,也要让他知道小娘子也是有人“追”的。作为丈夫,齐衡也要走入杨徽萱的人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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